日前,“吉林村民搭浮桥收费被判刑”事件引发关注。
据吉林省白城市中级人民法院7月8日消息,关于黄德义寻衅滋事案件,当事人黄德义向吉林省洮南市人民法院申诉被驳回后,2023年6月26日,黄德义继续向吉林省白城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诉。2023年6月29日,白城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定程序对该案立案,目前正在审查中。白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将严格依法办理好申诉审查相关工作。
此前报道
因为搭建浮桥收费,先因“非法建桥”被处罚,桥也被强制拆除,后又被法院以寻衅滋事罪判刑……但黄德义始终认为,自己的行为不构成犯罪。
黄德义在工地打工时的照片
村民搭浮桥收费,被控寻衅滋事罪
黄德义是吉林省白城市洮南市瓦房镇振林村人,在洮儿河边长大。振林村、安全村以及附近其他许多村落,都位于洮儿河两岸。
多年来,洮儿河是村民生产生活的母亲河,但也让村民的日常通行极为不便。
黄德义家有兄弟五人,祖上都以摆渡为业。黄德义告诉记者,他的父亲上世纪70年代,曾造了一条木船,用来在洮儿河上摆渡。
90年代,黄德义的三哥想继续在洮儿河上摆渡。当时的黄德义已是一名教师,“我出了4000块钱,造了三条铁皮船,连接在一起,和三哥一起摆渡。”
搭建浮桥的铁皮船,如今都已闲置
因三条船组成的摆渡船,能摆渡的人和车毕竟有限。2014年,黄德义又焊了十三条铁皮船,搭建了一个固定浮桥。浮桥跟着水面宽窄调整,一旦汛期水太大,或者冬天上冻了,桥就从水面上撤下来,“一年差不多能搭五六个月吧。”
2018年10月,洮南市水利局以非法建桥为由处罚并强制黄德义拆除浮桥。
浮桥拆了后,黄德义以为没事了。但是,2019年2月,他被洮南市公安局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,此后黄德义的三哥以及多位家人亲戚也被采取刑事措施。
2019年7月,洮南市检察院以涉嫌寻衅滋事罪将黄德义等多人公诉至洮南市法院。
被认定收取5万余元过桥费
法院判决认定罪名成立
2019年12月31日,洮南市法院做出一审判决。
法院判决认定,黄德义及其他人员于2005年至2014年搭建船体浮桥收取过桥费;2014年至2018年搭建固定浮桥。黄德义组织排班并制定收费标准,小车5元大车10元,拦截过往车辆收取过桥费,过路费总计比检察院指控数额要多出近一万元,为52950元,其行为构成寻衅滋事罪,判处黄德义有期徒刑两年,缓刑两年,其他17人分别被判处不等有期徒刑及缓刑。
黄德义因寻衅滋事罪,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两年,缓刑两年
在洮南法院认定的总计52950元过桥费中,被黄德义收费最多的是村民李某某,共2万元。
根据黄德义和村民李某某的说法,这笔钱经法院给李某某后,又被李某某退给了黄德义。“黄德义搭这个桥,确实给咱带来了方便。”
2021年底,黄德义提出了申诉。“我觉得自己很冤枉,自古以来修桥补路都是好事,怎么到我这就被判刑了呢?”
对于收费,黄德义称,自己在焊船体、搭建上投入超13万元,收费是想收回成本,同时,他从未强制收钱,都凭村民自愿,对一般的过路人,也不存在“不给钱不让过”的情况。
李某某、振林村某村干部和多位洮儿河对岸安全村村民也证实该说法。
今年3月31日,黄德义的申诉被洮南市法院驳回
但黄德义的申诉并不顺利。今年3月31日,黄德义的申诉被洮南市法院驳回,驳回理由是,法院认为,其在未经有关部门批准的情况下,私自建桥拦截过往车辆收费,且受到多次行政处罚的情况下仍拒不改正,情节恶劣,构成寻衅滋事罪的犯罪事实。申诉不符合相关法律规定,应予驳回。
法院判决显示,洮南市水利局做出行政处罚三次,被处罚对象为黄德义等人,并不是黄德义一人。而黄德义表示,他只收到过一次行政处罚,其他两次他并没有收到过,“驳回申诉通知书说我受到三次处罚是不对的”。
记者就行政处罚问题联系了洮南市水利局,洮南市水利局并未给出正面回应。
虽有些迷茫,但他决定,下一步继续向白城市中院申诉。
对此,记者联系了洮南市检察院、洮南市法院。洮南市检察院电话始终无人接听,洮南市法院则表示:“不了解此案情况”。
律师:因修桥收费被判刑
尚无相似案例
据北京市地平线律师事务所律师胡永平介绍,个人修桥需要报批,不得私自建设。
另外,个人未经允许也不得在公路上设卡收费。我国《公路法》第九条规定,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在公路上非法设卡、收费、罚款和拦截车辆。同时,第五十九条也规定了三种可收费的情形,包括由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交通主管部门利用贷款或者向企业、个人集资建成的公路等等。也就是说,除了以上这三种公路或者桥梁,其他不管是公有还是私有的公路或者桥梁,如果收取费用都是非法行为。
“因修桥收费被判刑的,目前还没见到相似案例。刑法违法追究刑责首先要具有社会危害性,如果没有社会危害性,即使符合刑法的规定,构成某种犯罪,也可以考虑不追究其刑事责任,采取更为温和的行政处罚和批评教育的手段。这样能起到更好的社会效果。”
浙江靖霖律师事务所律师吕博雄则表示,根据相关司法解释,寻衅滋事罪构成的主观要件系行为人为寻求刺激、发泄情绪、逞强耍横等,无事生非实施相关行为,才能成立本罪。
吕博雄表示,如果修桥收费并未经过相关审批程序,构成行政违法,但对其刑事处罚则有可能系适用法律错误。在公共服务缺位的情况下,群众自发修桥并适当收费,具有朴素的正当性,不具有社会危害性。毕竟,政府施政和司法裁判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增加社会福祉,而非减损。
“桥”没了,路怎么走?
与黄德义一样迷茫的,还有两岸的部分村民,尤其是在河对岸有地的村民,对于桥的需求显得尤为迫切。
安全村的张某某,家在洮儿河的东岸,但家中的4垧地有3垧都在洮儿河的西岸。
2000年之后,各种农用机械开始逐步代替牲畜,过洮儿河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。水浅时尚可开着拖拉机过,但如果赶上汛期河水猛涨就不行了。“黄德义修了浮桥后,我们去河对岸种地就方便多了。”
2018年浮桥被拆后,张某某再去河对岸种地就麻烦多了。有桥的时候,十几分钟就到地里了。但桥没了,即使是最近的镇西大桥,也要多绕行70公里,开农用车得走3个多小时,来回7个小时,“油钱也搭不起。”
当地多位村民也称,现在去河对岸种地确实要多绕行70公里。
绕行太远,蹚河又危险,张某某决定将地承包给河对岸的人。3垧地一年能收入五六万元,而包出去只能收入2万元。“一来一回差了三万,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。”
家里开超市的李某某需要去白城进货,他自称或是走黄德义所搭浮桥最多的一个人,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,几乎每一天都要走一趟。“有时候货卖得快,还有可能是两趟。”
浮桥没被拆除的时候,李某某通过浮桥去往白城,路比较顺,单程45公里。而浮桥被拆之后,“我得去镇西大桥绕,单程80公里,一下子多出去快一半的路程,得多花四五十分钟,我开的是货车,一个来回,油钱都得多花一百多,要是跑两趟,就得多花两百多,还耽误很多时间。”
记者就当地是否有修桥规划等采访洮南市交通运输局时,洮南市交通运输局工作人员回复:“目前还没有在振林村附近洮儿河上修建桥梁的规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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