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圳“国际物流村”与货拉拉司机的日夜

　　(稿件来源：瞭望东方周刊)

　　摘要：数以万计的货车司机让“国际物流村”的货物流动起来，完成国际物流的第一公里和最后一公里。

　　凌晨一点半，深圳福围社区安静了下来，偶尔有货车驶过，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。货拉拉司机庞月全接到一个急单，发货人让他从福围送一批货物到物流中转站，“天亮前要装柜发往盐田港”。“双11”以来，他不时会接到类似的急单，他赶紧过去将货物装车，半个小时后便送达收货地。

　　福围是华南地区负有盛名的“国际物流村”，也是深圳与全球产生联系最多的地方之一。过去30年，福围凭借着紧挨深圳机场、毗邻香港，被107国道、广深高速、宝安大道等公路环绕等地理优势，从一个小村庄发展成为“国际物流村”——仅福围社区便有649家物流企业，福永街道的物流企业更是达到3850多家。

　　福围不仅是几代物流人的淘金地，也是数以万计货车司机赖以生存的地方。据货拉拉平台数据，每个月在福围片区完成过货运订单的平台司机超过3万人；今年1-10月，福围片区的货运订单数同比增长17.6%。货车司机的日夜兼程，助力福围完成物流进出口的最后一公里和第一公里。

　　物流“战场”

　　第一次来福围社区的人，会被穿梭于大街小巷的各式货车、密集的物流公司和印着“美国专线”“韩日专线”“印尼专线”等字样的广告吸引注意力，这些场景向外界透露着这里独特的产业形态。

　　福围社区入口

　　福围又叫“下十围”，这里的物流行业可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，那是属于深圳拓荒者的时代。“因为靠近深圳老机场，毗邻香港，为福围发展物流行业提供了先天优势，过去国内很多货物途经深圳前往香港发货，于是慢慢在福围附近形成了物流产业链，并且开辟了很多国际专线、国际小包等新渠道。”福永街道物流协会会长黄晓斌介绍。

　　福围的节奏是围绕着物流行业起伏的。上午9点后，整个福围热闹了起来，货拉拉司机曾国印经常在这个时候接到一天中的首个货运订单。四年多时间，他在平台接了9400多个订单，其中近一半是在福围接到的，这里是他的“主战场”。

　　曾国印住在福围社区里，几乎跑过福永的所有工业园区和物流园，很多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他，甚至经常会优先让他装卸货物，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让他一天中多接一两个货运订单。

　　每天上午9点到晚上7点，是福围最繁忙的时候，物流园区的工人们忙于核查货物、装卸货物、调配仓位和货柜。这里像一个巨大的“中转站”，最终将大批的货物有条不紊地通过空运、海运、铁运、卡航等方式发往国内外。

　　福围的物流“战事”，不只是货源的竞争，还有时效与成本的较量。在福围社区，一眼看去，总能看到路上跑着几辆货拉拉货车。黄晓斌说，过去客户主要是工厂和贸易公司，物流企业会配置货车和司机去提货，随着跨境电商的崛起，一趟车可能要去5-10个客户那里提货，有时一个客户只发一件货物，还很注重时效，企业为了降本增效会选择货拉拉等互联网货车运输。

马路上行驶的货拉拉货车

　　在大森林全球物流(深圳)有限公司的福永仓，堆满了准备出海的货物，几辆货拉拉货车在排队装货，这些货物中，有来自广州荔湾的首饰、东莞的塑料制品、深圳龙华的数码配件，每个货物包装上贴着印有“Made in China”和出口国家信息的唛头。据该公司快空事业部负责人张久留表示，今年1-10个月，其快递空运业务同比增长36%，海运同比增长20%以上。

　　据福永街道物流协会提供的数据，2019年福永拥有1700多家物流企业，如今已经达到了3850多家，仅福围的物流企业就达到649家。“2014年以后，福永的物流企业几乎以每年百分之几十的速度在增长。”黄晓斌说。

　　“在下十围，货物可以运送到全球。”这是很多福围物流人的自信。

　　物流村的“淘金梦”

　　在福围社区，老物流人会在闲聊时谈起这些年物流行业遇到的风口，以及靠物流发家致富的人。每个在福围打拼的人，都有一个“淘金梦”。

　　2007年，货拉拉司机徐海跃从江西老家来到深圳，两年后他开始在福永从事物流行业。那时福永的物流行业规模还不大，他记得，福永还是以工厂为主，福海还有一些田地。“下十围比较热闹，集中了一些中小型物流公司。”

物流仓库人员正在核对出海的货物

　　这些年过去，物流行业快速增长，从福围社区延展至整个福永街道，甚至福海街道。2018年，徐海跃成为了一名货车司机。跑货运这几年，他看着很多工业园区、厂房改为了物流园、仓库，物流公司越来越多。“早些年我们经常接到工厂的货运订单，后来逐渐少了，现在接到的大多数都是物流企业的订单。” 曾国印说。

　　曾国印见过很多物流企业的成败故事。他认识的一位老板最早在福围开一个20平方米的物流公司，仅半年时间，便搬到工业区，租下了一整层，每次去送货都看到那里堆满货物。曾国印能从仓库出货频率，判断企业生意的好坏。

　　35岁的创业者陶敏是靠物流生意在福永扎根下来的。2013年，他从武汉过来深圳找工作，第一份工作是在培训机构做老师，干了7个月，同学叫他过去开物流公司创业。就这样，他拖着行李箱从福田来到宝安福永，借了1万元开始创业，刚好碰上跨境电商的风口，第二年他便在深圳买了房子。

　　然而，也有一些人没跟上时代的脚步而被淘汰。曾国印接过一些物流企业的搬家订单，让他运送最后一批货物到朋友店里发掉，“连秤都卖掉了。”

　　在福永物流行业打拼的不只是物流人，还有数以万计的货车司机。每年下半年，物流行业开始繁忙起来，这里的货运行业也迎来了旺季。

庞月全和弟弟庞月兴在车上吃饭

　　庞月全在跑运输的第二年，也把弟弟庞月兴带进了货运行业。离春节还有几个月，庞月全兄弟俩接货运订单更加卖力，忙起来的时候，为了节省时间，兄弟俩会在车上过夜。

　　“最开心的时候是忙完一天，晚上看到流水超过1000元，觉得一天都值了。”庞月全说。

　　跨境电商的“浪潮”

　　大浪淘沙，福围的物流故事仍在上演着。深圳作为“跨境电商之都”，近年来跨境电商的行情起伏也在福围激起“涟漪”，甚至“巨浪”。

　　2014年，跨境电商进入了广大互联网用户的视野。过去近10年间，跨境电商打破了以往的贸易方式，直接从制造商出口至国外的消费者，带动了外贸发展，也带动了福永物流产业。如2014年迎来国内平衡车市场浪潮元年，2017年指尖陀螺成为现象级爆款，都火遍各大跨境电商平台。2020年后，全球线上消费经历了大起大落，跨境电商也经历了疫情初期高速发展和后期回落。这些变化都影响着福围物流行业。

　　“在这一行，大家都不知道哪款商品突然就爆火了，一下子就带动了跨境物流。”陶敏拿一款冰霸杯做例子介绍，冰霸杯在2015-2016年曾成为爆款，但意料不到的是这两年这款冰霸杯再次成为爆款，每天的出货量很大。

　　在福围，很多物流人和陶敏一样，期待着跨境物流的下一个好行情。

　　今年前三季度，我国外贸进出口仍展现较强韧性，跨境电商的优势和潜力继续释放，作为外贸强市的深圳更是如此。据深圳海关数据显示，2023年前三季度，深圳出口规模达1.8万亿元，增长17.7%，深圳跨境电商业务量同比增长超四成，继续位居全国前列。

　　福围物流产业的起伏最终都会传导到产业链的末端——货车司机身上。近段时间，曾国印忙碌了起来，有时会连午饭也没时间吃。看着路上跑着的数不清的货车，他会觉得货拉拉司机已成为福围物流产业的重要一环。

　　“现在是货运旺季，今年9、10月比去年忙很多。”他车上放着一个小本子，记录着他每天的接单流水。他统计过，近几个月最忙的是9月，月流水达到1.9万元。在他眼里，“想在福围留下来的人，没有不愿意拼搏的。”

　　从福围社区可以看到不远处深圳宝安国际机场的航站楼

　　实际上，福围的物流企业也面临着同行的竞争。目前，郑州正在加快构建“立足中部、辐射全国、通达全球”的国际综合枢纽和现代国际物流中心，而一些跨境电商平台也推出了“全托管模式”，重构了跨境电商及物流的生态链，这些都给福围的物流企业带来了压力。

　　在福围，机遇和挑战同时存在着，这里的货车司机们已和物流行业紧密地连在了一起。福围是很多货车司机安身立命的地方，货车司机们开着货车组成了福围的“毛细血管”，也让这里的货物得以流动起来。“我们的货车跑在路上，提高了福围的货物调配效率，也算是为‘中国制造’迈向世界出一点力吧。”曾国印笑着说。